第一章

为保小妾胎位安稳。

丈夫竟亲手将我养的玄鸟虐杀致死。

只因术士说玄鸟和那她腹中的孩儿命格相冲。

伴了我五百年的灵鸟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在我怀里咽了气。

与此同时，我身上的封印也出现了裂缝。

修为即将重聚。

“不过是只畜生，既和阿芷相冲，杀了便杀了。”

丈夫不以为意说着。

可他不知道玄鸟亡，霍氏气运便断。

而我也终于得了自由。

自此，天高海阔，任我飞。

1我定定看着怀里的玄鸟，它身上的血流了满地。

小丫鬟翠柳哭着朝我磕头。

“夫人，玄鸟已经没气了，您让它入土为安吧。”

我无声落下泪来。

玄鸟是我的伴生兽，和我共感。

我能清楚感受到它生前所遭受的撕心裂肺的痛苦。

被打断筋骨，烈火灼烧，生挖眼睛……我生生呕出一口血，栽倒在地上，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傅老爷子拖着颤颤巍巍的身子跪在我面前，“是那畜生……他就是个畜生！”

“我提醒过他，必须将你和玄鸟奉为座上宾，可他依旧……”傅老爷子哭得老泪纵横。

傅家百年基业，怕是要毁了。

老爷子以头抢地，若是被人看到怕是要惊呆。

都知道老爷子向来看重我，可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我扭头去看傅家“玄鸟已亡，我也不会再庇护你们傅家。”

“不，一定有办法挽救的，不若……不若我花重金为你塑金身，求你再庇护傅家。”

我摇摇头。

不可能了。

我庇护傅家，原是因为傅家祖先曾救我一命。

可修士不能插手人间事。

我为了报恩，只能将自身修为封印在玄鸟身上。

这才能离开蓬莱，来到人世间做傅家的保家仙。

只要有我在，傅家便能气运亨通。

如今玄鸟已亡，封印出现松动。

我已经能感受到周身有灵气流转。

想必不久，我就能重回巅峰。

老爷子离开后，昏昏沉沉间我又睡了过去。

却被一盆凉水泼醒。

我骤然睁开眼，就看见傅辞远那张饱含怒意的脸。

“你和爷爷说了什么，爷爷竟然要将怀有身孕的阿芷赶出去？”

“我什么都没说。”

我冷冷地看着他。

如果说在玄鸟死之前，我对他还剩一分眷恋。

那现在只有恨了。

明明我们曾经那么相爱。

他曾为了娶我，跪在傅家祠堂三天三夜，又受了九十九鞭，差点丢了性命。

那时，他可以为了和我在一起不顾性命，对我极尽爱护。

可人心易变。

如今仅仅三年过去，在他眼里我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你没说？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

你就那么容不下阿芷？”

傅辞远怒吼着，抓起我的头发将我扯上来和他平视。

我头皮被拽得生疼。

我暗自掐诀，想将他震开。

可因为玄鸟的死让我元气大伤。

哪怕封印松动，我愣是一点灵气都操控不了。

还导致气血翻涌，嘴角都溢出了丝丝缕缕的血。

傅辞远没注意到我的不对劲，用力将我甩到床下。

我的后腰撞到桌沿，疼痛难忍。

傅辞远居高临下看着我。

“我说过，阿芷为人心善不会和你争什么，可你为什么就是容不下她！”

“呵，她还说过和你清清白白呢？

如今孩子都有了。”

我讥讽开口。

林凤芷原是我救回来的人。

那时，她正被家中父母逼着嫁给老鳏夫，绝望之下想要投湖自尽。

是我出钱买下她，给了她自由。

可林凤芷不愿意走，她说想要报答我的恩情。

后来，我无意间发现傅辞远在教林凤芷练字。

他站在林凤芷身后，一只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抓着她的手写字。

两人对视间，似有火光在碰撞。

2这一幕被我撞见，三人都傻了。

傅辞远不愿低头，梗着脖子说我不信任他。

还说他只是看林凤芷可怜，想要教她识字。

而林凤芷则是以性命起誓，说她和傅辞远清清白白。

可过去不久，就传出林凤芷有孕的消息。

听我提到过往，傅辞远有些羞恼。

“我是傅家继承人，自然是要有子嗣的。”

“你不能生，我只能和其他女人生。”

傅辞远揉了揉眉心，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小孩。

“这孩子会记在你的名下，好让你有依托，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话音刚落，林凤芷便带着一众婢女冲进来。

她哭得我见犹怜，跪在我脚边，“夫人，求求你，求你不要害我的孩子。”

“我可以……只要孩子平安生下来，我就会离开，永远不回来了。”

傅辞远心疼地将她扶起来，转而不满看着我。

林凤芷靠在傅辞远怀里，小声抽泣。

我双手紧握。

指尖因用力泛白，指甲掐进掌心。

林凤芷小腹明明身体康健，胎象平稳，却偏要做出病弱西子的模样。

那时她被逼到绝境跳湖时，都没见这般弱不禁风。

“哪家高门贵妇似你这般狭隘，容不下家中妾室？”

傅辞远咬着牙看我。

我苦笑出声。

只道人心复杂多变。

分明是他跪在佛前，承诺会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时，傅辞远逆着光，我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最重要的是，我算到他和我有一世姻缘。

他可渡我过情劫。

所以，我答应了。

我的笑声太嘲讽，让傅辞远的眉头紧锁。

他开口，“你笑什么？”

“笑我白活了那么多年，哪里知道人竟连未开灵智的畜牲都不如。”

我站起来，一步步走近他们。

“畜牲都知信守承诺，会知恩图报……”我扫过眼前紧紧搂在一起的男女，“你们一个不守诺言，一个恩将仇报，都是畜牲不如，般配得很。”

这话一出，让傅辞远和林凤芷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傅辞远青筋暴起。

他一挥手，就有家丁冲进来，粗暴地将我架出去。

我被他们压在地上，狼狈不堪。

傅辞远扶着林凤芷，缓步走近我。

林凤芷故意没站稳，一脚踩到我的手背上，还趁机用力碾压。

我惨叫出声。

而林凤芷却装作不经意发现的样子，她急忙挪开脚，眼泪簌簌落下来。

“夫人，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看到，你知道的我身子骨不方便。”

傅辞远看着我几乎扭曲变形的手，皱了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

他吩咐手下人，对我施以九十九次鞭刑。

我浑身怔住。

当初他求娶我，受了九十九鞭刑。

现在，傅辞远是要让我还回去？

对上我惊愕不已的眼神，傅辞远蹲下身掐住我的下巴。

“我好后悔娶了你，当初明明是阿芷救了我，我却错认了救命恩人。”

我震惊看向林凤芷。

她正摸着肚子，挑衅看着我。

三年前，傅辞远被政敌下毒，生命垂危。

是傅家老爷子求到我面前，让我救他。

我只能强行现出人形，日日以心头血入药，将傅辞远从死门关救了回来。

3可也因为此番遭遇，我身体亏空厉害。

哪怕有玄鸟的照拂，我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更别说繁育子嗣。

“是我救了你，这件事老爷子可以为我作证。”

我狠狠看向傅辞远。

我虽不再爱他，却也不想平白被人误会。

傅辞远眼底不加掩饰的嫌恶。

他显然不信。

我笑出泪来。

笑自己蠢，笑自己天真。

那时他昏迷不醒，我跪在丹炉前强撑着化形。

每次剜出心头血都疼得我浑身发抖。

却还唯恐惊醒他，连声音都不敢发出丝毫。

林凤芷委屈眨巴眼睛。

“可是夫人，明明是当初我在悬崖下捡到濒死的他，用自己的血为他续了七日命……”说到后面，她已经哽咽。

傅辞远心疼看着她。

林凤芷痛心疾首开口，“我那时并不知道辞远的身份，一心只想救人，见他毒素已清就离开，谁知却被你抢了功劳。”

她轻声抽泣，我见犹怜。

“我无心挟恩图报，却不忍看辞远被骗……用自己的血续命？”

我讥讽看她。

接着我又笑出声，胸腔里传来阵阵钝痛。

“凡人之血只会加速毒发，你倒是说说，怎么做到的？”

家丁们将我死死架着，我动弹不得。

林凤芷脸色有些紧绷，她下意识去看傅辞远。

可他却猛地甩了我一巴掌：“那位方士说阿芷乃九天玄女转世，她的血自然与旁人不同。”

我瞳孔微缩。

因为我才是真正的九天玄女转世。

我看着林凤芷，强行开了天眼。

这才看清眼前的景象：林凤芷腹中的孩子生机正在缓慢消散。

林凤芷身上也全是经久不散的死气。

以凡人之躯，竟敢冒充神明。

这是大不敬。

“林凤芷，你死期将近。”

我一字一顿开口。

却不想这句话彻底将傅辞远激怒。

他怒喝，“开始鞭刑。”

我凄惨大笑，“傅辞远，傅家百年基业就要葬送在你这个蠢货手上了。”

“你有眼无珠、偏听偏信，真是半点不及你祖先。”

“这是傅家的命数，哈哈哈，傅家该亡！”

家丁们面面厮觑，听得一阵心里发毛，半天不敢上前。

连傅辞远都被我癫狂的模样怔住。

他忽然想起傅家老爷子屡次警告他务必要对我好，不能负我。

如若不然，将有塌天大祸。

那时，他只觉得老爷子太过夸张。

现在却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会不会真的有什么隐情？

老爷子那般聪慧的人怎么会对我一个农家女那样礼重？

他刚想收回命令，可林凤芷却抓住了他的手。

林凤芷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

“辞远，我好害怕，夫人竟然诅咒我的孩子，我好害怕……”林凤芷的眼泪似乎能把傅辞远的心烫烧。

他心疼地楼住林凤芷的肩膀，“有我在，不会让人欺负你。”

最终，我被按在青石板上，施以鞭刑。

每一鞭落下，都力道极重。

很快，我身上就出现了无数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翠柳刚处理完玄鸟的后事。

她冲过来，跪在傅辞远面前。

“少爷，看在夫人救过您的面上，您饶过夫人一命。”

4傅辞远眼里微眯，透着危险的光芒。

他一脚踹到翠柳的肚子上。

翠柳哀嚎一声，撞在石凳上，猛地吐出一口血。

我焦急地想要去救翠柳，却被家丁们按得死死的。

“你别动她，翠柳是无辜的。”

傅辞远并未将我的话放在眼里他又一脚往翠柳身上踹。

“你这个贱婢，和你主子一起诓骗我！

救我的人分明是阿芷。”

“不，不是她，是夫人，我……”翠柳痛苦地匍匐在地，声音嘶哑。

我眼睛通红，嘶吼着让翠柳赶紧走。

可翠柳却执拗又眷恋地看向我，“夫人，是您救了……救了奴婢，奴……不敢忘，怎么会在这时候弃夫人而逃？”

我心下震动，连身上的伤都感觉不到疼。

同样是救命之恩，有人恩将仇报，有人却以命相护。

此时，鞭刑还在继续。

鞭痕在我身上深可见骨。

鲜血浸透了衣襟，到最后，我连呻吟都发不出来。

而林凤芷站在人群后，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蝼蚁般戏谑看着我。

翠柳咳出带血的肉沫，却仍用满是血的手死死攥住傅辞远的裤脚：“您中毒那几天，是夫人剜了七日心头血……她疼得浑身战栗，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生怕吵醒您……”傅辞远的瞳孔骤缩，不敢置信看着我。

林凤芷适时尖叫着扑过来，刀子划过翠柳的脖子。

血珠溅在地上，温热得刺目。

我眼睁睁看着翠柳在地上痉挛几下，就没了呼吸。

我脑子一片空白，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瘫软在地。

“贱婢，还敢挑拨离间！”

林凤芷甩开染血的刀子后退。

然后一副受了极大刺激的模样，往后倒去。

傅辞远赶紧懒腰抱起她，眼神复杂看向我。

恍惚间，我听见天空传来一个飘渺的声音。

“恭喜神女即将渡过情劫。”

与此同时，第九十九道鞭刑砸在我身上。

鞭刑结束。

也是在这时，一个打扮得仙风道骨的男人手持佛尘凭空出现。

傅辞远赶紧恭敬向他行礼，“灵安大师，您怎么来了？”

灵安满意点点头，似笑非笑看着我，眼里透着贪婪。

意识朦胧之际，我看向那男人。

滔天的恨意几乎将我吞噬。

灵安掐着手，故作苦恼道，“傅少爷，你这府中有妖。”

傅辞远大惊，“妖？

哪里有妖？”

灵安看向我，不语。

可意思已经很明确。

周围家丁奴仆们惊恐后退，远离我。

连傅辞远都不自觉后退半步。

他看着我已经气若游丝的我，“你……真的是妖？”

而我只是狠狠看着他，恨不能咬下他身上一块肉。

灵安叹息一声，在我身上施法。

我本就重伤，这一下彻底维持不住人形，化成本体——一只玄鸟。

“啊啊啊！”

“是妖，有妖怪。”

连一直装晕的林凤芷都睁开了眼，尖叫出声。

傅辞远连连后退，眼里都是痛意。

“你……竟然真的是妖？”

林凤芷则是挣扎着从傅辞远怀里下来，扑到灵安面前，“杀了她，大师请为民除害，赶紧杀了她。”

“不，她是我的妻子。”

傅辞远却是意外地拒绝了。

“可她是妖，辞远，她会杀了我和孩子的。”

林凤芷哭嚎着。

这一下，傅辞远彻底僵住。

我动弹不得，空洞麻木的眼睛死死盯着傅辞远。

他似乎不敢直视我。

许久后，他背过身去，声音有些颤抖。

“那就请大师降妖除魔、为民除害。”

“好。”

眼看灵安操控佛尘就要刺向我的心口，千钧一发之际，封印完全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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