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崇德坊的街西，南北有一条狭窄的胡同。白天这条胡同，异常闷热，胡同里没什么人。到了傍晚，阵阵凉风袭来，吹散了浮躁闷热的空气，人们感到一丝丝地凉爽。大人们聚在一起闲聊，孩子们则骑着竹马，玩得不亦乐乎。

在胡同的尽头，十岁的江充独自坐在家门口，他看了一眼街头玩耍地孩子，然后低头拿着树枝，不停地在地上乱画。他也不知道画什么，一会儿画个圈，觉得不好，用手蹭掉。一会儿他写了几个字，觉得没劲儿，又用手蹭掉。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打发这无聊的时间。孤僻内向的性格往往是不合群的，势必会被小朋友们孤立。难道他不想和小朋友们骑竹马，过家家么？显然不是，至少过去不是这样。其实他原本是个性格开朗，活泼好动的男孩子，经常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耍。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儿，打破了沉寂。

一年前

某日午后，他和妹妹躺在榻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江充觉得尿急。一般睡意正浓的时候，他会选择憋着。可是这一次他憋不住了，不情愿地爬起来，来到院子的角落里撒尿。就在这时，他旁边的仓房传来了女性娇喘的声音。

妹妹在屋里睡觉，妈妈不知去哪？偌大的四合院，就他一个人，怎么会有其他声音呢？顿时他感到惊恐万分，背脊发凉，难道家中闹鬼了？他蹑手蹑脚地来到仓房门口， 房门是虚掩着的，透过门缝，只听叫声越来越大，甚至还夹杂着摩擦的声音。江充心想：是人还是鬼? 一见便知。

这时他提神静气，鼓足勇气，一脚把房门踹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他们看到有人进来，立即停止运动。女人啊得一声尖叫，不可思议地看着江充。原来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母亲。

男人看见男孩进来，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他背对着江充，不敢回头看他。尽管男人没有回头，不过通过侧脸，江充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原来他姓杨，二十岁左右，住在对门。性格开朗，能说会道，大家都亲切称他为小杨哥。小杨哥长得眉目清秀，身材健壮，因为常年上山砍柴，手臂和肩膀早已练成漂亮的肌肉线条。

小杨哥平时跟江充混得很熟，知道他喜欢耍枪弄棒，上山砍柴的时候特意砍了一根圆木，求邻里的木匠做了一根棍子，然后送给江充。小江充如获至宝，拿着木棒炫耀地给小朋友看， 很快伙伴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从此他对小杨哥刮目相看。

他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只是觉得小杨哥在“欺负”自己的妈妈， 出于本能，他上前去打小杨哥，却被妈妈制止道： “充儿，阿母和哥哥在做游戏，你回去午睡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江充傻傻地愣在那里，明明是小杨哥在欺负妈妈，怎么会是在做游戏？但不管怎样，妈妈既然叫自己离开，他只能服从，然后转身离开仓房。

不一会儿，仓房的门再次关闭，里面传来了两人的对话。

“快，快，别磨蹭了，赶紧的”

“你儿子都瞧见了，我看今天就算了吧”

“算什么算，今天你要是不把事儿办完，你休想走。”

不知小杨哥什么时候离去，母亲穿戴整齐地进来，跪坐在江充身边。在汉代，凳子还没有发明，人们进入卧室，习惯性地跪坐于地， 是不是很像日本人？没错，日本人沿袭了这个传统。

她轻抚着江充的脸庞， 细声地说道：“充儿，今天看到任何事情都不许对别人说，连阿翁都不许说，明白么？”汉代，母亲的称谓是阿母，父亲的称谓是阿翁。人们称呼自己的母亲为妈妈，那还是宋朝以后的事情。

江充点点头。

在江充的记忆里，这是他和母亲最后一次对话了。他至今还记得母亲那天充满温馨的微笑。几天以后，母亲和小杨哥消失不见了。父亲回到家中， 把两个孩子叫来，大骂他们的母亲是淫娃荡妇，两个孩子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心理害怕极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火，而且父亲越骂越凶，反而把矛头指向了两个孩子，似乎母亲犯下的错误，都需要他们来承担。

父亲江通是长安丞，丞指的是副职。长安市是汉朝的首都，长安丞相当于长安市的副市长，那是一等一的高官。高官的妻子跟着砍柴的樵夫跑了，一向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的父亲如何能接受的了。这让他以后，如何面对街坊邻居，如何面对单位同事。还有一个问题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他身为长安城的高官，可以说要地位有地位，要面子有面子，为什么妻子舍弃这荣华富贵要跟一个砍柴的樵夫私奔呢？这于情于理，合乎逻辑么？然而它却真实地发生了，有时候人世间的事情，不能用常理揣测。

父亲一连八天没有出门，有时候独自一人喝着闷酒。当他端着酒杯，盯着远方，常常目光呆滞，甚至酒水洒了，也不自知。忽然想起什么，他突然大笑，笑着笑着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然后一整天没有一句话。

有时候他会暴怒，砸东西，把家里砸个稀烂，两个孩子吓得瑟瑟发抖。得知母亲与人私奔，他们觉得母亲已经抛弃他们，而父亲乱发脾气，他们甚至认为父亲也会抛弃他们。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崇德坊内十几户人家都已经知道了。江充出门，承受着街坊们的指指点点。与小朋友们玩，孩子们嘲笑他是野孩子，他妈妈是个野女人。江充有时候气不过，就和他们打架，回到家照镜子，脸上是青一块紫一块，从那以后，他变得沉默寡言，再也没有伙伴们一起玩了。

八天之后，江通去衙门办公，逢人又说又笑，一切如常，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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