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秉延听完这话立时住了脚步，只歪头看去，就看见一个身着粉色宫装的女孩，瞧着十三四岁的样子，头上戴着珍珠流苏步摇，梳一个俏皮的灵蛇髻，脖子上一个小小的赤金雕桃花璎珞圈，在太阳下面闪闪发光，在她面前有个跪在地上的宫女，面色苍白，整个人战战兢兢抖如筛糠，不住地磕头：“公主，奴婢不是有意的，求公主饶命啊！”

陆秉延身边的内侍上前悄声说到：“禀世子，这位是德妃娘娘的四公主。”他之前倒是听闻过四公主赵怀玉的名讳，只知道是个被德妃娇养惯了的，却不知这小小年纪，出口便是要人性命。陆世子身如松立，踱步走出去，弯腰对公主行了一礼：“见过四公主。”

四公主赵怀玉侧身一看，是个从未见过的公子，生的腰身极好，面如冠玉，心下先缓和几分，可是嘴上却说到：“你是谁家的子弟，从未听说过京城有你这般年纪的纨绔公子，大内之中也敢乱走，不怕冲撞了贵人？”

跟随陆秉延的小内侍忙上前去，打了个千：“奴才见过四公主，这位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由奴才带着来游园，无意冲撞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四公主赵怀玉冷哼了一声：“我道是谁呢，原是这京城新贵，怎么说，你是来为这个贱婢求情的？”

陆秉延微微一笑：“国有国法，宫有宫规，犯了错自该处罚的，否则这日后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赵怀玉一听这话不是来驳她的，没有为一个贱婢求情，也并没有指责她为人狠毒，便也笑了，大度说到：“罢了，今日我兴致好，这裙子我还有无数条，脏污一个也无妨，倒是你，”她指着地上跪着的宫女“想来今日是你命不该绝，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如此粗笨，便是今日没有犯在本公主手里，日后也是要折在其他贵人那里，便去浣衣局吧，也不必在我跟前碍眼了。”说罢她对着镇国公世子福了一福，便领着自己的宫女内侍扬长而去。

地上的宫女看着公主走远了，膝行到世子脚下磕头：“奴婢莲香谢世子救命之恩，世子大恩大德，奴婢没齿不忘。”

陆秉延摆摆手说：“没听到公主说吗，是你命不该绝，以后这话可不能乱说了，快去收拾一下吧。”

话虽这样说，但是这个宫女心里明白，镇国公世子完全可以不出面，转身就走的，也幸好没有为自己求情，否则四公主的性子，在世子面前忍下，回头只会变本加厉，如今当下便发作了，也是好事，好歹留住一条性命。又想世子年纪虽不大，处事却极为圆滑，今后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四公主赵怀玉换了衣裙，去了德妃的熙和宫中请安，德妃娘娘生的优雅秀丽，举手投足都有大家闺秀的教养气质，赵怀玉小小年纪，也初露几分端庄，规规矩矩地给母妃行礼：“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万福金安。”

德妃笑着招了招手：“我儿不用如此多礼，今日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赵怀玉便上前去，端了茶给德妃娘娘，随后坐在德妃身旁说到：“儿臣今日去御花园了，看见镇国公府的世子，母妃，您对这镇国公府印象如何？从前可没有听人说起过这一家人呢。”

“镇国公府？那是宸贵妃的娘家，一直在边疆戍守，竟让他们这些泥腿子有了天大的造化，一时间平步青云，连着那宸贵妃都要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遇见了点头之交也就罢了，不可来与他们家来往过密！”

四公主听完站起来福了福身：“儿臣谨记。”

待出了熙和宫，四公主走在青石板路上，丝毫不见在德妃面前的端庄谨慎，她走着走着就笑了起来：“哈哈哈，泥腿子，泥腿子也是父皇亲封的镇国公了，竟还看不起这样的出身，既有这人前显贵，必有那背后遭罪的，母妃生在钟鸣鼎食的世家，哪里懂这泥腿子翻身的辛苦呢。”

旁边跟随的内侍和宫女们目不斜视，像是没有听见这话一样，稳稳地跟在公主身后，四公主看着他们，撇了撇嘴，伸出素白的手一指自己宫里的内侍总管：“李顺。”四公主的内侍总管李顺上前一步：“奴才在呢。”

四公主柳眉倒竖，拧了他一下说到：“你不要跟我没大没小的，去，给我打听打听，那镇国公世子进宫做什么，跟谁来的。”

李顺师承大内总管秦寿，学了不少拳脚功夫，帮着四公主处理过很多事，听到公主这话，他微微一怔，随后福身：“奴才遵公主命。”

陆秉延逛也逛够了，由着内侍打理完仪表，之后便悠哉悠哉地回了长安宫，镇国公夫人看见他回来了，也起身准备回府了，宸贵妃万分不舍，却也喊来宫女赐了上好的织锦五匹，金银一盒，雕并蒂莲的白玉发钗一对儿，赤金盘璃发簪一支，红宝石头面一整副，以及给世子的各色笔墨纸砚无数，镇国公夫人跪谢之后，由贵妃娘娘的内侍抱着这些东西，给他们送到马车上去。

李顺站在去宫门必走的路边，冷眼瞧着镇国公夫人和镇国公世子走来，再走近一点，他看着镇国公世子，果然长的一表人才，举手投足不似京城世家公子的规矩刻板，自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江湖气，却不莽撞，只衬得他出尘俊逸，光风霁月的样子，让人心下立生嫉妒。

待镇国公夫人母子走之后，他拦住回宫复命的小内侍问道：“这位夫人和公子咱家之前从未见过呢？入宫作何？”

小内侍看见是公主的内侍总管，便上前回了：“回李公公，这两位乃是镇国公夫人和镇国公世子，今日进宫是来看望贵妃娘娘的。”

李顺点了点头：“行，咱家知道了，你自去当差吧。”小内侍行了礼，又匆匆往长安宫去了。李顺回头看向宫门，轻语道：“既入了公主的眼，那便也入了咱家的眼，京城水深，可要长命百岁呐。”说完他轻弹了一下衣袖，朝着公主的宫殿大步而去了。

回了公主的华云殿，四公主已经侧卧在美人榻上，见李顺进门了，便问到：“都打听清楚了？来干嘛的？果真只是来看宸贵妃的吗？”

李顺一笑：“公主您聪慧过人。”

四公主斜了他一眼：“我乏了，你上前来伺候。”

李顺走过去蹲在脚踏上，替公主除去钗环，将她的一头青丝拢在脑后，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一条丝帛，把公主的头发束在一起，又为她除去鞋袜，只看见公主的玉足盈盈一握，脚趾像珍珠一样，圆润可爱，只是他并不多看，上前去跪在地上，从脚腕到小腿轻轻捏起来，因他是习武之人，力道总是比那些宫女更让公主感到松泛。

四公主赵怀玉闭上眼睛舒服地喟叹一句：“李顺啊，我到底是离不得你。”

李顺的心一瞬间悸动起来，又慌忙按压下去，整个人如在油里煎火里滚似的，却极力控制着双手，依然为公主按压着小腿，他轻轻地回公主：“您是金枝玉叶的贵人，万不可说离不得谁的话了，您离了谁，都一样平安顺遂，福寿绵长的。”话虽如此，但是他心里却想着：您自是离不得我。

四公主听他这话咯咯地笑：“你真是惯会说这些讨我开心的话啊。”

李顺便凑近一步：“如何是讨您开心呢？都是奴才的心里话。”

四公主看着这突然凑近的脸，不得不说李顺生的确实不错，长眉，高鼻梁，嘴唇薄薄的却红红的像涂了朱丹，眼睛狭长，睫毛如扇，再加上面白无须，凭空透出几分妖冶来。又身怀武功，将她的华云殿调教的如铁桶一般，属实是不可或缺的人才。

赵怀玉伸出食指顶着他的头往后推：“用点心，按的我疼了，仔细你的皮。”李顺胳膊一划，将袖子往上扽了一点，又专心按压起来。

镇国公夫人李氏和世子上了马车，笃笃前行，回府的时候又要经过热闹的长街，陆秉延让随侍的丫头去京城有名的糕点铺子，买了各色的糕点提回去。待进了府里，夫人和世子换了衣物，带上贵妃娘娘的赏赐去了老太太的松鹤院请安。

老太太年纪有四十多岁，坐在上首，穿着暗蓝色的百福刺绣褙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戴了翠玉的耳坠，整个人并不显老态。镇国公夫人进了屋，忙上前给老太太行礼：“儿媳给母亲请安了。”

世子也上前道：“孙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笑眯眯地说：“真是辛苦了，快坐，喝点热茶，外面虽然是春季了，总归还是有点冷的。”

镇国公夫人李氏谢过老太太，便去一边坐着了，世子让丫头们把外面买来的送进来，亲自递给老太太：“您尝尝，新出的糕点。”

老太太笑着说：“好，真是个孝顺孩子。”

待吃罢了糕点，漱了口，便放了世子回自己的院子，看见长媳还没有告退的意思，便看向镇国公夫人：“今日入宫去可有什么事？”

镇国公夫人李氏说：“倒是有点事想和母亲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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