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狭窄的小巷里，两个灰头土脸的姑娘坐在砖地上，放声大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林芙宜抬手抹了抹脸上眼泪混杂着泥土凝成的污渍，这才想起来询问“救世主”的名字。

“谢谢你——你叫什么？”

“容幸。”那人靠在长着青苔的墙面上，棒球棍随意地立在身边，眼神中已经没有了方才那种有些疯狂的戾气。

“我叫林芙宜。”

“嗯。”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容幸搓着因为刚刚过于用力抓紧棒球棍而在手上磨出的红痕，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开口问。

“刚刚那些人…”

“你抓住的那个，是我弟弟，林鸿振。”林芙宜皱了皱鼻子，厌恶地补了一句，“是我爸妈的宝贝。”

“嗤——封建糟粕。”容幸不屑地轻嗤一声，突然想到什么，“所以刚刚，是你的弟弟伙同那些小混混准备强暴你？”

听到这话，林芙宜咬紧了嘴唇，挣扎了半天，还是点了点头。

“混蛋。”

容幸暗骂了一句。

“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早知道干脆刚刚一棍子就把他了结了。”

“那样你可就要去吃大碗牢饭了。现在这样还是最划算。你别看那小子平时威风，他也就能在我面前逞逞英雄。这一遭回去，他得吓得一个礼拜不敢来找我了。”

“怎么，他还敢来？下次再来，迎接他的就不是棒球棍这么小儿科的东西了。”

容幸说完这话，又撕了一张纸按在手臂上被林鸿振的指甲划出来的伤口上面止血。半晌，她才感觉到林芙宜的目光一直在凝视着她。

“干嘛看我？”

林芙宜紧紧盯着容幸的侧脸。容幸摸了摸自己凌乱不堪的脸，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许久，林芙宜才吐出几个字。

“你好特别。”

“什么？”

“我…我的意思是，你好像跟很多女孩…都不一样。”

“女孩是不能被定义的。”

容幸回头，正视着林芙宜。

“你也可以更勇敢。比现在更坚强、更有力量。”

两个女孩沉默地坐了很久，直到太阳开始西沉。林芙宜看了看时间，发出一声惊呼。

“都六点了！”

“怎么，有什么事情吗？”

“没…只是很惊讶居然在这里发了这么久的呆。”

容幸笑了笑，站起身，拍拍牛仔裤上面沾着的泥土。

“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她拎起棒球棍，突然又想起什么。

“你现在…还住在家里吗？”

“不了，早就不了。”林芙宜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我在一间甜品店工作，一起工作的朋友知道我家里情况以后，就邀请我去跟她合租了。”

“那就好。”

容幸松了口气。

“或许，我该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以免再生变故。”

林芙宜点点头，取出手机跟容幸交换联系方式。在刚刚的缠斗中，她手机的屏已经碎了好几道裂纹。

交换过联系方式，容幸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她将棒球棍扛在肩头，朝着小巷另一头走去。

走了几步，她又停了下来。

“我住在星河路17号。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

她没转身，只是用力冲着身后挥了挥手。

走出那条散发着霉味的潮湿昏暗的小巷，容幸的神情重新变得冷漠。她无意识地拿手指反复摩挲着手里的棒球棍，做工粗糙的棒球棍上满是粗粝斑驳的木屑，方才她打那个混小子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球棍的顶端都有了些不明显的裂纹。

那小子，今天打不出个脑震荡也够他顶着个绷带上一个月学。

想到这里，容幸发出一声短促的嘲笑。真想看看那个小瘦猴顶着满脑袋绷带进校门的样子。

不过——她随后又严肃起来。今天这一遭闹过去，难保那小混蛋的混蛋爸妈不会找上门来刁难。她是个不要命的，没什么好怕，但林芙宜…

或许是同为被这个社会所压迫的女孩，她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年轻姑娘颇有同病相怜的共情心。

今天这一出过去，小混蛋不带着老混蛋上门去找林芙宜的麻烦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儿，她又停下了脚步，打开手机给刚刚加上联系方式的林芙宜发了消息。

【容幸：这两天你小心点，顺便也转告你的室友让她注意安全，今天的事以后你爸妈难免会来找麻烦。】

【容幸：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不用担心我的安危，我有办法。】

【容幸：顺便，换个手机屏吧。】

发完这些消息，她凭着记忆继续转回到熟悉的路上。远远地，她看见门上挂着“幸运小铺”牌子的小店面还亮着灯。

她推门而入。小小的店里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两个店员——他们甚至都不能算是店员，是她闯荡社会交下来的“狐朋狗友”，自愿帮她干活，吃住都在店里，也不需要太多工资。

那两个店员一个气鼓鼓地站在收银机后头，另一个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店里杂乱的地面。

一见到推门进来的容幸，站在收银机后头的男孩立马冲上前来。

“哎呦，我的祖宗，你可算回来了，我们今天倒霉死了…你怎么了，又出去跟人打架了？”男孩上上下下打量着狼狈的容幸。

“别提了，路上遇见了一帮小混蛋，象征性地教训了他们一下。”容幸把棒球棍随手立在门边，“说说吧大董，今天怎么了？”

“大董”董承恩抓了抓头发，转脸将目光投向另一个女店员——那姑娘此时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跑到容幸的面前。董承恩戳了戳女孩的肩。

“老荷，你说啊。”

“我说什么我说，当时跟他们理论得最凶的就是你。”那被称为“老荷”的姑娘万荷也拿手肘更狠地捣了一下董承恩的肩膀。

“这…哎…行吧行吧，幸姐，这可真不是我俩的锅啊，我们还得等你主持公道呢。”董承恩怒意未消地开始叙述，“下午你不在的时候来了一对情侣，本来应该是要买头饰，结果不知道怎么就在店里吵起来了，我们拉都拉不住，到后面演变成肢体冲突，你看见地上这些没？就是被那一对男疯子女疯子弄乱的。我们找他们要了半天赔偿，这两个一口咬定事情跟他俩没关系，咱店里又没个监控，我俩也没报警，毕竟咱们这帮货色开店，上次警察就没管，还差点把咱这家店给处置了，这回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幸好这些东西没坏多少，坏的那些也都不贵，没损失什么钱。”

“——不过那两个疯子的照片我倒是拍了。”万荷在一边插嘴。

容幸听着董承恩怒气冲冲的叙述，若有所思地拧紧了眉，怒火逐渐爬上她的眉心。

“操，今天下午刚碰见一帮混蛋，回来又见着一对疯子。”她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这事交给我解决。顺便，这两天你们张罗着，买个监控吧。不用太贵的，但是得能管用。”

“幸姐，你当心着点。没记错的话，你已经被警察局请去喝过三次茶了。”万荷叮嘱道。

“放心。”

容幸的目光沉下来。

“我没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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